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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姑娘【文/白澜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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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15-11-22 15:02作者:白澜来源:授权级别A


得到她病了的消息时,她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,原是她为了不让我担心,将这消息瞒了下来,不让人告诉。拖沓自此。如今是梅雨时节,回乡祭祖,正能去瞧瞧她,不知道她的病是否已经好了。我皱着眉,心里暗想“她的病必定是好了”可又觉得“万一她的病没好呢。”心里万分纠结,面色也不好,垂着个脑袋,手搓着衣摆,只想着这火车能再快些,再快些,这样就能早些去瞧她了。

此番回去,是父亲陪我一起。坐在回乡的列车上,万般无聊,父亲向列车服务员讨来几份报纸,打发时间。瞧着坐在对面的父亲,他正仰靠着在扶靠上,翘着二郎腿,头偏低着,手略举高,手里的动作翻动着报纸,哗哗作响,也遮挡住了大半张的脸。无聊学了父亲的动作坐了少久,便觉得脖子酸痛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坐势休息片刻,回乡的路程还很久。

“呵呵。”一声如银铃般的笑声,惊的我悚然转过头,望向笑源处。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,穿着红色的呢毛外套。有着一头齐耳的短发,修了的柳叶眉,一双琉璃如珠的大眼睛,扑闪着光芒。清秀的脸庞,带着青春的活力和张扬。“真像她”我想着,可惜不是她,梅姑娘从未有过这般快活过,从来都是病弱西子的模样。此时那姑娘正低下头,用手捂住嘴巴,显然是在憋笑。她的身旁坐了年长的人,想来是她的父母吧,现在正在望着我,带了少许的歉意。我向他们点点头,又摇摇头,我想着,他们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吧。

转过头再望向父亲时,父亲早已睡着了,带着浅浅的鼻鼾声。报纸就搭在膝上,想来父亲是看着报纸,看着睡着了。站起身,收拾了报纸,抬头寻着行礼下来,取了大衣,披在了父亲的身上。父亲睡了,我也寻了件衣物,披在身上,趴在桌子上将就将就着。夜晚的列车窗外,看不到什么,只有大片如墨的黑夜,偶尔寥寥可数的路灯,也化作了一道流光在眼前流逝,在寂寥的寒风里,竟显得有些孤默。幸得这匆匆忙忙走过的过客,才有些生气吧。大多数人都睡下了,少有走动。车里面灯光通明,带着暖意。

我迷迷糊糊的睡着,脑海里闪过了梅姑娘的身影,在那安静、美妙的下午。温润的阳光披在她的身上,投下一片摇曳的光晕,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。她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的长椅上,芊弱又素白的手捧着书,专注着神情看着。她那薻海一般的长发,披在身后,未曾束起来。从我身旁走过的、带着香味的清风,轻轻的撩起她的长发,吻过她有些病态的脸颊,带着柔柔微笑的嘴角。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的姑娘了,就像是冰心在书中写的那样:“她的一言一笑,一举一动,都留露出一种神情,一种风韵,既流丽,又端庄,好像白莲出水,玉立亭亭。”

其实那天下午去看她,是为了和她告别,父亲带着我,母亲离开此处,她送我的时候,我瞧着她,她瞧着我,我们彼此都含着泪。她那病弱的身子,孱弱的让人害怕,梅姑娘送了一支折柳给我。她说昔日古人以折柳送故人,便也折了一支给我,至今我也小心保留珍藏着。她在离别之际,也送了一首诗给我。


“跋山涉水轻别离,天涯芳草亦萋迷。

只因登程常折柳,桥畔岸边皆秃枝。”


在走之后,身后一阵笛声在那随风飘过入耳,入骨。后来我在书中得知:折柳,古人离别时,有折柳枝相赠之风俗。最早出现在汉乐府《折杨柳歌辞》第一中:


“上马不捉鞭,反折杨柳枝。”


后人用折柳隐晦离愁之情,也有暗示思乡之情的。折柳”一词寓含“惜别怀远”之意。我国的古代,亲朋好友一旦分离,送行者总要折一支柳条赠给远行者。

我们分别以后,很多年里,一直都有书信来往。每逢梅姑娘的书信来总归是高兴的,一收到信,便什么都顾不上了,火急火燎的回到房里,看着她给我的信,执笔回信。就连母亲都有些吃味:“瞧瞧这孩子,就会惦记着梅姑娘,就没见过她这么惦记着我过。”若是父亲在场,会搂着母亲安慰着。

第一次见到梅姑娘的时候,我还小,那天,我陪着父亲在书房里看着书,我正背着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《清明》:
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

借问酒家何处有?牧童遥指杏花村。”


“澜。”

“阿爹”

听着父亲的声音,丢了书,撒子脚丫子,跑到父亲的身边,大张臂膀,咧开了嘴露出了嘴里参差不齐的牙齿,憨笑着望着父亲。父亲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,眼中闪着温慈,一把把我捞起来,放在他的腿上坐着。撇了一眼被我丢在地上,孤零零的躺在那的书,怪嗔着:“真是个调皮的丫头。”

父亲像是故意惩罚似的,用那胡里拉渣的胡须一个劲儿的扎我的脸,脸被扎的通红,倒也不气恼,反而咯咯笑起来,原来有些清安的书房里,也变得暖暧的。

“澜,我带你去钓鱼如何?”听着父亲的话,我笑的更欢乐了,环着父亲的脖子,凑着小脑袋,在父亲的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,便从父亲的膝上滑下来,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飞了出去。自小我便是喜欢吃鱼的,如今父亲带我去钓鱼,又能欢畅,我自是高兴的。又正巧赶上梅雨,正是诱饵出没的好时节。父亲与我告别了母亲,带着我去了江边。父亲是钓鱼的一把好手,又有着肥美的诱饵,很快的就钓了一鱼篓。父亲把诱饵挂在鱼钩上,臂膀用力,身体向前俯冲,把长长的鱼线抛出去。而此时,正是我担心的时候,总是担心父亲会随着鱼线一起掉进江里去。

父亲做好一切,便坐在那不动,等鱼上钩。可是这对于我来说,太过枯燥无味了。沿着河岸沾了这只花,惹了那棵草,到也不是无趣。密林幽静的小道里,忽然传来声音。声音幼嫩,清脆好听:

“梅雨时节雨纷纷,行人无几风低吟。红销翠减冷沉浓,娇影逐现小径旁。相遇相... 吟一回,醉一次。后会不知何处是,烟浪远,暮云重,他朝两忘烟水里。 花落亦花开”

“澜,在这里做什么,叫我好找。”

“呀!”

父亲的声音,突然在身后响起,吓得我小短腿绊了一下,蹭就摔下去了。父亲把身体机能拉到极致,跳起来扑过去把我翻过来抱到怀里细细检查:“头晕不晕?哪儿最疼?”

脸着地,手破皮,我还真说不出来自己哪一个地方最疼。鼻子碰的好酸,眼泪簌簌的滚下来,摔懵了的我冲着父亲举起破皮的手掌,看起来可怜兮兮的。父亲心疼坏了,摸摸头,捏捏胳膊腿,确认有没有伤到骨头,安慰着:“不怕不怕啊。咱们澜最厉害的。父亲回家给擦了药马上就好。”

“小妹妹,怎么了,若是叔叔不嫌弃,带妹妹到我家,给妹妹上些药吧”泪眼朦胧的我,看不清第一次梅姑娘的模样,只记得是一身白色的连衣裙,披肩长发,声音柔柔的,美美的。父亲答应了,抱着我,去了梅姑娘的家里,梅姑娘寻了药箱,让父亲给我上了药。而我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。后面的事情,我已经不记得了。多年后,当我问父亲此事时,父亲总是笑而不语,我也无从根距了。

“梅姑娘生在六月初,正是梅雨时候,所以就叫梅姑娘了。”这是父亲告诉我的,我也记下了。等我再去走上那条路,遇见梅姑娘的时候,那已经是一年多后了,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梅姑娘的模样,她站在树荫下,端着水壶,在给花浇水。我的脑海里拼命的组织构造语句,想要形容这样的梅姑娘。端庄,典雅,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了。我朝着她的背影,小声的喊了一声“梅姑娘。”

“恩。”未曾想到,她竟然应声了,我莫名的感到一种羞愧,脸涨的通红,不愿说话。

“澜。”她叫了一声我,我心下有些奇怪,梅姑娘怎知道我的名字。望着她,眼中甚是不解。“澜,一年前,叔叔告诉我的,我记下了。”她看中了我的心思,向着我解释,眉目染了笑意。望着梅姑娘的眼睛,那双眼睛,像是星辰一样闪烁着光芒,真诚,善良。那天我们说了很多,谈了很多。夜晚离别之际,她告诉我,希望以后常来看她。自此一直病着,父母见着病弱的模样,就一直落着泪。没有人陪着说话,一个人,总是寂寞的。知道她病着,一种伶惜,在心中幽深根种。我答应着常去看她,没想到却食言离开了。

身上不舒服的感觉,让原本睡意阑珊发的我睁开了眼睛,睡眼惺忪时,就瞧见那姑娘坐在对面,双手撑着脑袋,一脸笑意望着我。父亲去哪了?“叔叔在那。”那是个聪明的姑娘,看见了我脸上的惊慌失措,伸手指向一处无人的座位,我看见了父亲卧在那睡着,吊着的一口气,即可就松下去了。

“姐姐,瞧着你们去的方向,是九龙湾吗?”这姑娘倒是不怕生,看着我缓过神,便与我搭话。她的声音很美,就像是梅姑娘的笛声一样美。我点点头,嘴角掀起了笑意。瞧着这可爱的姑娘,睡意也消散了,也陪着她说话。大多数是她在说,我听着,一句没一句的搭腔,姑娘也不恼,依然陪着我闲聊。

“姐姐,我叫玲梅,张爱玲的玲,梅花的梅。正巧我与你们是同路的,也是去九龙湾的,此番回去是看我姐姐的,家中捎信说姐姐病着,让我们回去呢。”

“玲梅。”

她的母亲突然站在身侧,喊了一声。打断了姑娘说话,面色有些暗沉,我自明白的,这是旁人家事,听不得。姑娘被拉走,而我却陷入了震怔中,我心里有一种害怕,就像是鬼魅一样在游荡撞击。

“澜,不必害怕,梅姑娘必定是没事的。”父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,转过头仰望着父亲。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,父亲披着大衣站在那,那种血浓于水的信任,让我想紧紧的抱着,把那不堪一击的脆弱统统埋进那宽阔温暖的胸膛。我也这么做了。

回到九龙湾,踏上了故乡泥土,感觉每一处都是美妙、踏实的。在那个繁华浮沉的地方,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这里的一切。青堎的桥,伸枝叶舞的杨柳,穿桥而过、潺潺清澈的河水,多年不见、或许老了的故人。

入夜以后,才将一切打点好。幽静的九龙湾,空寂的莫名的有些慌乱。夜深时却响起了炮仗的声音,当我看清方向,不禁泪流潸然,说不出话来,迈不开脚步,只能一声一声的唤着阿爹,“阿爹,阿爹。”那是梅姑娘家的方向。梅姑娘必定是出事了。父亲听到我的声音,急急忙忙撇下家中族人,出来来到我的身边。扶着我颤抖着的肩膀,担忧的问着:“澜,告诉我,怎么了。”

“梅姑娘,梅姑娘出事了。”我的脑海里只能有着这个。

梅姑娘去世了。

父亲带着我去了梅姑娘的家里,做了哀悼,梅姑娘的父母伤心昏厥过去,丧事是家里的人操办,梅姑娘出殡的那天,我看见她安详的睡在被花圈包裹的棺椁里,我想她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。那个活泼的姑娘,原来是梅姑娘的堂妹,此时也哭成泪人了。

梅姑娘的去世,祭祖之事也不得不延后。祭祖之后,那是多月以后了,梅姑娘走了,我也要走了,离别之际,梅姑娘的母亲来送我了,面容憔悴着,一夜竟也苍老了,走路也要人搀扶。远远的看见她,匆匆的去了她身边扶着她,她给了我一支折柳,和梅姑娘生前一直珍藏的竹笛,她告诉我,梅姑娘一直都是在想着我能回来看她。






【编辑/凤雏生】【凤舞九天/绝品审核组】本文思路清晰,情节连贯顺畅,文字干净唯美,读之如饮清泉,丝丝入喉、沁人心脾。内容中有对生离死别的无可奈何,也有对维持现状的举步彷徨,更有对未来的向往和迷茫,再就是于情感深处那股隐隐的不知所终的遐想和渴望!作者在文中采用多种修辞手法,将故事从简单处着墨,铺比排陈、娓娓道来,人物刻画形象鲜明,让人似身临其境,回味无穷。感谢作者赐稿,欣赏佳作,给予网站绝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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